坐落于陽谷縣城的山東省文物保護單位——博濟橋
劉學正
從武松斗殺西門慶的獅子樓下來,往東沿一條古香古色的仿宋街道,步行約五六分鐘,便到了陽谷縣城廣場。廣場東南角,有一座被欄桿圍起來的三孔石橋,突兀地夾在岔路拐彎處。風蝕雨侵留下處處斑駁,圈禁后交通功能盡失,讓它衰敗而落寞。旁立一碑,上書:山東省文物保護單位——博濟橋。
博濟橋之所以被稱為“廉橋”,與明朝笪一順的故事分不開。
石欄板根部的翹首龍頭形排水裝置
花甲老貢生陽谷“做官”
在明代史上,笪一順似乎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存在。也難怪,他只是一個泯然眾人的老貢生,一個比“七品芝麻官”還要小的八品縣丞。然而,因一座橋,因橋壁上的一幅畫,因祖祖輩輩口口相傳的一份感動,400多年了,笪一順依然活在陽谷人的心中。
碑文顯示,博濟橋建于明萬歷二十五年(1597年)。那一年的朝堂上格外熱鬧,戴士衡勸諫神宗“勤政視朝,心清欲寡”;謝杰直諫神宗“荒于政事,親政后政不如初”;呂坤上疏神宗“請撤皇店,以收畿內人心”;周盤建言神宗“引咎反省,不宜空談,而當務實”;劉綱冒死上書神宗“罪己缺乏誠意,與民不沾實惠”。神宗俱置若罔聞。朝政腐敗墮落,可見一斑。
雖處暗世,陽谷百姓卻心有明燈。那一年,他們在博濟橋的欄板上刻了一幅畫,是笪一順“去任留犢”的場景:所載無多的牛車前,駕車牝牛扭頭回望,面露戚容,車后是被老農往回牽的牛犢,亦難舍難分,“母子對泣”構成了壁畫的主體。
前人有詩曰:
已駕車牛子母分,犢鳴悲切不堪聞。
石橋遺跡今猶在,耆老指談如見君。
笪一順的科舉之路并不順,直到花甲之年,才成了貢生。不久,一紙任命,他被授予幾千里外的陽谷縣丞。笪一順是江西德興人,家境如何已不可考,但肯定非富貴人家,因為他赴任時,一如他離開陽谷時的場景,自駕牛車而已。
萬歷十九年(1591年),60歲的笪一順告別家人,趕著一頭牝牛,一路風餐露宿,終于來到了他的履職地——陽谷。從這一天開始,陽谷注定會留下一段廉吏傳奇,注定會挺起一座永不坍塌的廉橋。
欄柱上造型各異的石獅與下方龍頭相得益彰
離任留下牛犢留美名
當時,宦官深入民間搜刮民脂民膏,地方官員魚肉鄉里,這在老百姓看來已然是常態。笪一順的“反常”,讓陽谷百姓著實一驚。縣丞是一縣之中僅次于知縣的實權人物,人稱“二太爺”。笪公卻不謀私利,就連拉自己來的牝牛產下的一頭小牛犢,也被他送給了孤苦無依的老農。恰逢陽谷大旱,莊稼顆粒無收,百姓斷糧斷炊,笪公把全部家當拿出來賣掉,買糧分給災民。他的行為感染了很多人,一位名叫董憲章的鄉紳隨即帶頭購糧賑濟。這位董姓義民與笪公頗有淵源,他不僅積極響應了笪公的善舉,幾年后,他還完成了笪公未濟的愿望。
萬歷二十二年(1594年),笪一順期滿離任。他彈去三年前來時牛車上的塵土,套上來時的牝牛,打點好寥寥無幾的隨身行李,便要走了。百姓自發趕來送行,那個老農也牽著牛犢來了。兩頭牛“母子對泣”,怎么催促也難以讓它們分開。百姓哭了,“笪公,您帶上它吧,等它長大了,替我們為您拉車。”笪公梗著脖子,不去看牛犢,“它生在陽谷,也是吃陽谷的草料長大的,我不能把它帶走,好好養著,明年讓它代我給陽谷耕田!”
笪一順狠狠心,朝牛背擊了一鞭,牝牛終于邁開了步子,拉動“吱吱嘎嘎”的牛車。“我走啦,大家回去吧。”笪公面朝百姓,深深鞠了一躬。老牛一步三回頭,不住悲鳴;小牛難過得哞哞直叫,不忍分開。百姓受不了了,哭聲震天。笪公走了,獨自駕著牛車,一如他來陽谷時的場景,只不過人和牛更老了,車更破了。
在漸行漸遠的牛車上,笪公最后回望了一眼,似乎搜尋著什么。送行的人群中,有一個人踮起腳尖,使勁揮舞著手臂。兩人四目相對,彼此默契地點了點頭。
欄板壁畫《石牛流芳》,老百姓習慣稱為“石牛拉石車”
“廉橋”講述廉政故事
400多年前,陽谷縣城東門外,是通達東昌、壽張、張秋三地的交叉要道,也是一條“每雨后注水,或至沒頂,致梗塞不通”的低洼路。笪一順在任時,常想在此建一座橋,解決百姓通行問題,這是他的夙愿。
笪一順離開陽谷三年后,石橋竣工,捐資建造者是董憲章。橋長8.3米,寬5.1米,有三孔,用青石砌就,拱券式架構,四角有石虎,欄柱有石獅,護欄上雕有“八仙過海”“天馬行空”“壽星下棋”等傳統圖案。其中,橋南側西數第二塊欄板上的一幅壁畫尤為特殊,它便是“石牛流芳”,老百姓更習慣稱之為“石牛拉石車”,所繪內容即為送別笪公的場景:笪公駕車遠行,一路車轍烙在了百姓的心頭。
這座名為“博濟”的石橋,當年也曾繁華。穿梭其上的牛車、馬車,熙熙攘攘的人流、來往客商,數不清的碾軋、踩踏,既讓橋面石板出現些許凹陷,又將其棱角打磨得很是圓滑。不知從何時起,河道逐漸干涸淤塞,河床抬高,博濟橋便一點點下陷,直至埋沒了橋面,只剩下兩排欄桿。
如今的博濟橋,被“圈禁”在陽谷縣城廣場東南一隅,人們只能憑欄觀望,而無法行走其上。它失去了實用功能,卻愈加發揮出歷久彌新的文化價值。它是笪公精神的寄托:我的車空了,百姓家才不會空;我的牛流淚了,百姓才不會流淚。
趕著牛車,年邁的笪一順朝著家鄉的方向奔波。一路上,他的窘迫之態會不會被那些騎著高頭大馬、坐著八抬大轎的達官貴人取笑?會不會因出行太過簡樸,而不敢承認自己也曾是一縣之丞?到家后,鄉民鄰里會不會對他投以鄙夷的目光?妻兒老小會不會對他心生埋怨?離家四五年,回來的卻是一素人、一老牛、一空車,別無余物。
笪公,陽谷欠你一個“衣錦還鄉”;笪公,陽谷把你的故事永遠傳頌。
(本文圖片由耿仁國提供)
2023-04-18 09:17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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